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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章 前世過往 救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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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夜裏的亂葬崗, 彌漫著不詳的氣息。

不僅是一具具腐臭的屍體,還有蠕動的蛆蟲和到處亂躥的壯碩老鼠。這些屍體中不乏有些沾染過魔氣,連帶得此處鼠蟻蟲子都眼冒紅光, 嚇人得緊。

薛凝樂用黑紗覆面,也掩不住此處令人作嘔的臭,拿棍子推開擋著洞口的骸骨, 跟齜牙咧嘴的大老鼠面面相覷對峙許久, 才終於靠體型優勢將對方逼退。

她深一腳淺一腳, 顫顫巍巍的走在伸手不見五指, 只能隱隱看清輪廓的黑暗裏。忍受著腳下令人頭皮發麻的觸感,留神著周圍可能危險的動靜, 還得不時確認自己沒有忘記回去的隱蔽洞口。

來之前, 薛凝樂無比猶豫恐慌。

可真當到了這裏, 她卻只覺血液沸騰,情緒激憤到連害怕都顧不得。

原本只是想來碰碰運氣,可真當來了,卻不願空手離去。

“若這世間還有神明, 請庇佑我找到他罷。”

薛凝樂低聲祈禱:“以往這麽多年,你都能逢兇化吉, 這次也千萬要撐過去。”

她在偌大的煉獄間苦苦尋覓。

冥冥之中,似真有天意給了回應。

薛凝樂驀然回首, 陡然看見一塊草席之下, 似垂著一條空蕩蕩的血腥幹涸袖擺。

她三步並作兩步沖上去, 伸手扯開草席。

那雙眼凹陷的輪廓出現在眼前。

雖然與先前已是天差地別, 且天色暗的根本看不清楚,但那高挺的鼻梁和優雅的下頜線,仍與印象中見之難忘的身影重疊。

薛凝樂顧不上這汙糟環境, 直接將耳朵貼在他胸腔上。

許久……細微的震動隱隱傳入耳中。

這一刻,薛凝樂眼眶發熱。

毫不猶豫地卸下身上的麻袋,將人扶著套了進去。

等終於背著人從地道中爬出來回了草廬,窗外已泛起了灰白色,門外也響起了人們活動的聲音。

薛凝樂小心地將人抱出來,放在那張破舊的床上。

稍稍明亮的光線中,她看清了這皇子的狀態。

三日懸吊加上身受重傷,他整個人淒慘到難以形容。

臉上□□涸的血跡覆蓋,露出來的少量皮膚慘白灰敗……令人簡直無法想象他為何還活著。

如此情形下,什麽身份尊卑、男女大防都顧不上了。

薛凝樂一邊燒水,一邊拿了剪刀,將他粘連在身上的血衣剪下來。

整個過程慘無人道,傷口處根本已剝不下來,最終只能盡可能將他身上的血汙擦幹凈,用單薄的被子覆上。

對於人究底還能不能活下來,薛凝樂沒有丁點兒信心。

直到此時她才發覺,人即便帶回來了,自己能做的也十分有限。她不僅不敢請大夫來看,甚至為了不被鄰裏發現端倪,還得繼續在門前賣豬肉。

一天的時間內,薛凝樂只能不時給他餵些水。

薛凝樂愁雲慘霧地坐在床邊,只覺人會死在屋裏。

這一趟,許是徒勞掙紮罷了——可能最終的結果,是她得再跑一趟,將人送回那處腐臭汙濁的亂葬崗。

沒有辦法了。

薛凝樂自己也失去了所有,根本想不到還有哪條能走的路。

但出乎意料的是,這位皇子十分頑強,始終沒有咽氣。

而轉機,也出現在她完全喪氣的時刻。

深夜,薛凝樂累到精疲力盡,趴在床邊打起了盹兒。

朦朦朧朧的,感覺到似乎有強光一亮,身邊傳來隱隱的動靜。

本就心神不定的薛凝樂心頭一跳,驟然擡起頭來。

下一刻,她猛然跳起來,惶然後退幾步。

只見床邊一名相貌文雅氣質出眾的白衣人微微擡手,掌心散發出的柔光,將那皇子明辰籠罩起來。

察覺薛凝樂動靜,他擡起另一只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。

不見他動唇,便有聲音在她耳邊響起。

“姑娘不必害怕,我乃祈白金仙,常年暗中護佑明辰皇子。只是近日魔族有所察覺不斷追捕,我無法現身……”

薛凝樂萬萬沒想到就這麽見到了傳言中已然被剿滅的仙人。

對方氣質清正,顯而易見地與魔族有天壤之別,姿態亦很是謙恭有禮,他懇切地問:“姑娘,如今我身後有追兵未完全擺脫,尚且無法帶明辰離開,你可否再幫忙照看他幾日?”

薛凝樂本就存著救人的心思,自然不會拒絕。

這祈白金仙未再多留,收了仙法後匆忙一拱手便立刻消失。

不知是不是錯覺,那夜屋外的風格外凜冽,似是在追逐般嗚嗚呼嘯了一整夜。

薛凝樂再困也睡不著了。

她瞪著眼等到天色轉明,慌忙掀開被子打量床上之人。

神奇的場景出現了。

原本奄奄一息的明辰皇子,如今傷口已完全愈合,呼吸平穩,只是失去的雙眼仍然凹陷,雙手雙足變成了一截萎縮的殘肢。

“祈白?”床上的明辰皇子輕聲問。

這人醒了!卻一直沒有出聲!

薛凝樂手一抖,連忙幫他把被子蓋上。

“金仙他說自己身後還有追兵,沒有久留。”薛凝樂語無倫次的解釋:“皇子你不用擔心,我這裏還算安全……我原本就打算走您的門路,前幾天還在路邊見過您一面,結果……”

“對,對不住,皇子你若有什麽要做的事,都可以交給我。”

薛凝樂越說越急。

原本是想表達立場,卻不小心戳到了對方傷心事,之後更是連安慰都沒有。

薛凝樂吶吶地住口。

“沒關系。”

不料,他溫和回應:“多謝姑娘相救,明辰感激不盡。”

他沒有質疑,沒有頹敗失落、傷心難過,更沒有怨天尤人,甚至連半點跌落塵埃的不適都並未表露,就這麽平靜的接受了如今殘缺的現狀。

薛凝樂眼眶微熱,幾乎是脫口而出:“皇子,你在城中可有信任的追隨者?他們在哪裏,我想辦法通知他們你還活著。”

“叫我明辰便好。”明辰平靜地拒絕:“姑娘暫時不必做什麽,等祈白脫身後再說。”

“可人心易變……”薛凝樂道。

她親眼看著曾想走正道的鄰居,只因目睹了自己家中變故,便急急忙忙投奔了魔道。那些皇子的追隨者眼見他被殘忍對待,豈不是更人心惶惶?

若是不能及時通報……那些人的忠誠可還能保持?

“無妨。”明辰道:“我如今既無力護住他們,便不要再給他們增添負擔。”

薛凝樂怔住了。

當見慣了魔族理直氣壯的自私自利,所有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冰冷,這般豁達胸襟出現時,竟珍奇到讓人說不出話來。

那就……讓她來試著維持這簇微光罷。

日子在薛凝樂的盡心照料下渡過。

為不引起鄰裏註意,她每天照常出攤,用黑紗半遮著可怖的臉,咣咣剁骨切肉。

發現他身手不錯,薛凝樂砍了樹枝做成拐杖,讓明辰可以用雙臂架著勉強起身活動。又在門後放了椅子,當他無趣時可以坐在那裏輕聲與門外的她對話。

漸漸的,他們越聊越多,無話不談。

薛凝樂知曉了這位皇子的曾經。

明辰從小便被要求修習魔道,可他在了解魔道本質後,不僅對其深惡痛絕,反而對束之高閣的仙家歷史倍感興趣。

他早早便誓要改變如今黑暗現狀,先成功在宮中收攏了一批願為他效命者,再令他們到民間去翻被魔族欺壓的冤案,漸漸地,他建立起隱秘組織,暗中在各城擴大範圍。

——這世間向往光明者並不稀有,他們只是力量渺小,或心有牽掛,在大勢之下只得選擇低頭忍耐。就像一粒粒掩埋在沙子裏的珍珠,等待著他一一拾起。

於是,零星的力量終於凝聚起來,形成一股力量,更是因此令金仙祈白得以現身,在暗中保駕護航。

只是,勢力越大,痕跡便越無法遮掩。

明辰平靜道:“便連你們都聽說了我的立場,如此影響,我註定會被拔除,以儆效尤。”

明辰亦知曉了薛凝樂的過往。

草廬中一張小破床,躺了兩個相互依偎的人。

他的臉曾不小心觸碰到她鬢邊的疤,得知換臉之事後,皺眉憤慨不已,只恨事情撞的不巧,若早些時候,他定能令那花樓掌櫃將臉換回來,而後再找不著她。

——得知此事,他竟比自己失明傷殘更為情緒外露。

深夜,薛凝樂沒忍住,用唇輕輕貼了下他的頰。

一切歸於平靜。

只是這勉強維持的平靜,到底還是被打破。

數月後的某天,薛凝樂一如既往在門前剁豬肉,街道上忽然一陣騷亂。

一擡頭便見陰風呼嘯,赤目的猙獰巨獸拖著金鑄轎廂從天邊而來。

敞開的門窗中,一襲金絲黑袍,面容俊朗妖冶、一雙紅瞳的邪魔笑得狷狂,周身籠罩的強大氣勢令人不敢直視。

薛凝樂忙用刀把在身後的門板上輕敲,示意明辰不要出聲,自己則跟著周圍人跪下。

花樓掌櫃帶著一眾魔衛匆匆趕來,驚呼著跪拜魔子。

而那金駕,竟直直落在破敗的草廬前。

一眾魔衛慌忙往地上鋪開滿繡錦緞,魔子走出金鑄轎廂,踩著花樓掌櫃的背,一腳踏在華貴的錦繡布料上。

薛凝樂暗道要糟,她想,魔子來此,定是知曉了明辰所在……只是,她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哪裏露了馬腳。

那魔子緩步靠近。

下一刻,她卻聽到饒有興致的聲音在耳邊傳來:“那張傾世絕艷的臉,是你舍棄的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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